离婚协议放在茶几上。
“看完觉得没问题就签了吧。”顾衍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，深邃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，口气平静的像是在谈论天气。
四年的婚姻，似乎一点儿都没在他心里留下痕迹，离婚也说的不痛不痒。
温婉没说话，漆黑黑的眼仁望着茶几上的白纸黑字。
离婚后可享有的各种福利都清楚的写在协议上面。车，房，钱除外，顾衍甚至大方的连公司股份都分了她一点，为的就是离婚。
温婉盯着离婚协议看了许久，深吸了一口气，犹豫想去拿，可手最终又缩了回来。
顾衍见她如此反应，眉头拧了拧，扬起一抹冷笑，“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，现在说可以加上去。”
温婉攥着了攥拳头，掌心都是汗，“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。”
“没别的要求就赶紧把字签了。”他的不耐和厌烦全都写在了脸上。
在顾衍心里，温婉是个势利的女人，当年为了顾家的钱跟他结婚，现在离婚，也不轻易签字，试图多拿一点好处。
温婉犹豫了片刻，望向面前的男人，小心翼翼的发出最后的确认，“顾衍，我们能不能不离婚？”
顾衍幽深的眸子露出讥讽，他说，“不能。”
必须离。
温婉的双手攥拳又松开，最后她缓缓拿起了桌面上的笔，打开笔盖。
落笔之前仍旧忍不住去看了看面前这个俊朗无双的男人。
顾衍，顾氏集团少主，高大帅气，A城女人心里的渴望。
他来找她前就已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现在只要在离婚协议上签下温婉两个字，今后，她跟顾衍这个耀目的男人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……
深吸了一口气，她没有再犹豫，笔尖落下。
她的表情凝重，似乎百般不愿，可字却写的飞快，像是害怕谁会后悔似的。
顾衍定定的望着温婉垂眸签字的白净精美的侧脸，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。她明明顺从了他的意思在签协议，可他心里为什么会觉得极其不舒服……甚至有一瞬，有不离婚算了的诡异想法。
明明这婚姻早就该结束了。
跟温婉的婚姻一开始就非他自愿，而是被顾老爷子逼的。
顾老爷子前些年就查出了胃癌，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看着顾衍结婚生子。
顾衍算不上是个温柔的人，但是个绝对孝顺的子孙。
嫁给顾衍之前，温婉是个护士。机缘巧合救过顾老爷子两次，顾老爷子越老越任性，死活看上了温婉说给她当孙媳妇。
顾衍从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，能让一个小护士救老爷子两次。
但他那个时候做不到去跟重病的顾老爷子抗争，明知道温婉心思不纯，也就咬牙认了。
这段错误的婚姻，一直维持到现在。
这四年里的婚姻里，温婉倒是安分守己，从来没惹乱子，小心翼翼的守着自己顾夫人的位置。
可越是这样，顾衍就越是烦她。
这不，顾老爷子离世的头七刚过，顾衍就拿出了离婚协议。
到现在才提离婚，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。
对于这个一开始就贪慕权势嫁进来的女人，不该有任何不舍才对。
温婉低头签字，侧脸恬静美好，白皙的脖颈上还挂着铂金链子串起来的结婚戒指。
因为他不许她带结婚戒指，不许她将两人的关系公诸于众，所以哪怕结婚四年，她也只能将戒指换个方式戴在身上。
婉字的最后一笔即将到尾，握着笔的手却忽然被人捉住，最后一个勾，没能写完。
阻止她的人是顾衍。
他的大掌牢牢覆盖住她的手背，掌心滚烫，“最后劝你一句，有什么要补充的最好一次性说完，签了可就没机会后悔了。”
“可是我没有想补充的东西，直接签这个就可以的。”温婉攥着离婚协议不肯松手，语气有些迫切。
不知道是不是错觉，顾衍在那一瞬竟觉得温婉是迫不及待的想跟自己离婚？
温婉也顾不得别的了，哪怕顾衍摁着她的手，她还是费力的把最后一笔划上了。
虽然最后一笔歪歪扭扭的，但名字已经签好了。
温婉将手从他掌心抽出，把结婚协议分好，拿了一份抱在怀里。
“这份是我的，桌上那份留给你。”没敢多看他，温婉说话动作都干脆利落，像是迫不及待的要把一切一刀两断，“我马上去收拾东西，今晚之前搬离这里。”
顾衍凝眸望着背影匆忙的背影，眼中翻涌着陌生的情绪，“温婉！”
温婉只当没听见，一眨眼就没了人影，只剩下其中一份被抛弃的离婚协议孤零零的躺在茶几上。
他收回视线，定定的落在离婚协议上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明明是他提出的离婚，却有了种被抛弃的错觉。
……
结婚的时候温婉就在等待着离婚的这一天，虽然在顾家呆了四年，其实行李却少的可怜，一个24寸的行李箱就能全部带走。
她独自抬着行李箱下楼，发现顾衍居然没走。
往常，顾衍根本都不会在顾家多呆一秒，今天签了离婚协议却破天荒的留了下来。
听见动静，他抬头看了她一眼。
眉眼深邃，让人琢磨不透。
温婉避开他的眼神，拎着行李往外走。
顾衍看她轻松的表情，狭长的眼眸眯了眯，视线落在她单薄的背影和行李箱上。她真的就这么轻易的同意离婚了？跟他设想的有些不一样。
“温婉。”
他叫住他，声音低沉黯哑。
她只得停下脚步，只听他说，“东西最好收拾了一次性带走，我不希望你用收拾东西这种借口再频繁进出顾家。”
温婉忍不住笑了起来，笑颜灿若桃花。
原来顾衍是怕她离了婚还纠缠他，怎么会呢？她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地方。
“如果有落下的，麻烦帮我扔掉就是了，今天出了这个门，我就绝对不会再回来。”
顾衍微沉吟，又想说点什么，却又听见她说，“您放心，也没几个人知道我是曾经是顾太太，我今后不会绝对不会在外人提起这段往事，用曾经的顾太太身份谋取便利，更不会给您跟顾家惹麻烦。”
说完，她拉着行李箱步履轻快的离开了，没有一点留念和不舍。
顾衍眉头微蹙，温婉走的越是干脆，他越是觉得不对劲。
当年，不是她想法设法嫁进来的吗？
现在走到这么干脆，是真的不在乎，还是在欲擒故纵？
明明在签离婚协议之前，她还在挽留自己，问是否能不离婚。而签了离婚协议之后，她的态度忽然就变得疏离冷漠。
顾衍凝眸站了起来。
……
温婉刚走出大门外，就看见妹妹温然。
跟她不同，妹妹对顾家充满了憧憬，有事没事就想往顾家钻。
她沉了脸色，急忙拦住妹妹去路。
“姐，我这不是想去帮你拿东西，顺便看看姐夫么。”温然知道姐姐不喜欢她来顾家，于是吐了吐舌头，扮了个鬼脸，“再说了，我又不是外人，你是顾家的媳妇，我是你亲妹妹，为什么不能进顾家？”
“现在已经不是你姐夫了。”温婉一只手提着行李箱，另一只手上拿着离婚协议递给了妹妹看。
“离婚了？”温然愣了一瞬，随即反问，“那我以后岂不是再也不能来顾家了？”
温然觉得不甘心，毕竟明里暗里借着顾家的关系享受了不少优渥的待遇，“还能有挽回的机会吗？”
“你的小脑袋在想什么呢，离婚又不是游戏，哪有什么挽回的机会。”温婉顿了顿，又说，“签署离婚协议之前，我还特意问他，能不能不离，是他都说的不能。如果现在反悔说不离婚，岂不是自打嘴巴么？”
她拽了妹妹往外走，“边走边看，别站这了。”
天气太热，又拖着行李箱，没走两步，她额头就冒起了汗。
她反手擦了擦，就听温然说，“姐，别哭了。反正他又不爱你，其实离了也好，别伤心了。”
温婉无奈的解释，“我也不喜欢他啊，有什么好伤心的。这是拎行李箱流的汗，不是眼泪。我终于自由了，高兴还来不及，怎么会哭？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什么可是的，乖，然然没闹了，我们先回去再慢慢说啊。”
两姐妹边说边走，并没有注意到，身后不远处的顾家大门口站着一个人，将她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。
顾衍面色似笑非笑，心里有一簇簇火苗争先恐后的往外冒。
他被耍了，他顾衍，居然被一个女人耍了。
还他妈被耍了四年。
……
四年的婚姻像是一场梦。
梦醒，温婉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那个噩梦中的人，但也只是她以为。
离婚第二天，就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了。
盛世酒店门外。
温婉费力的撑着一个男人的胳膊，让男人大半身体都靠在她的身上寻找重心，然后借助她的力量站稳。
“江子耀，你真的好重。你不是当老板的吗，怎么还能把自己喝成这样？”
“因为，我高兴啊……”
江子耀一张嘴，酒精味就往她鼻尖钻，她偏过头躲了躲，又抽出湿纸巾给他擦了擦脸。“你是高兴了，可我不高兴。”
是醉醺醺的江子耀准确的把电话打到了她的手机上，让她来接人。
两人自幼一起长大，再加上江子耀从小就长了惹人疼的张娃娃脸，虽然一样大的年纪，温婉一直把他当弟弟，不可能放着他不管。
“以后再喝成这样，我帮你叫你家佣人来接你，别再叫我了，不太合适。”
虽然是警告的话，但从温婉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一点威慑力。
“可你现在都离婚了，有什么不合适的？我们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的。”江子耀喝的半醉不醒，走路都费劲，说话却挺利索，堵的温婉哑口无言。
她决定不跟一个醉鬼啰嗦，先把他弄回去再说。
然而没走两步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，温婉一抬头，整个人都僵住了，隐隐有种被捉奸的错觉。
顾衍幽幽的望着她，眼中满是讥讽。
他应该也是刚应酬完，身后还跟着两个助理。
带着江子耀绕过顾衍，她装作视而不见。
都已经离婚了，谁还管得着谁啊……
别说她跟江子耀没什么，就算是有，她现在是离异状态，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。
看见着女人将自己当做空气，顾衍唇角的冷笑渐深，一把扯住她的手腕。
温婉的身子倾倒，扶着江子耀的手被顾衍强行掰开。
江子耀晃晃悠悠的差点摔倒，幸好被顾衍的助理扶住。
顾衍摆了摆手，助理便直接送了江子耀离开。
温婉挣扎失败，脸色变得难看，清澈的双眼染上怒意，“顾衍，你要把他弄到哪里去？”
他勾了勾唇角，猛地将她扯到自己面前。
她踉跄着，被迫靠进他怀里，刚应酬完毕的顾衍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水味道，全部涌入她的鼻尖。
她急忙后退了一步，却又被他强健有力的臂膀直接捞了回来，两人的胸膛紧贴在一起。
他的身体炙热，隔着衣料温度都那么清晰。
这样亲密的距离在婚姻四年内从没发生过，他一直对她意兴阑珊。偏偏离婚的第二天，他看她的眼神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……到底是哪里出了错？
温婉忍不住提醒，“顾衍，你到底想干什么，我们已经离婚了。”
看她在自己怀中拼命挣扎，避之不及的模样，顾衍唇角的笑意越发森冷，“怪不得那么轻易签离婚协议，你一开始早就打算好了吧？”
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识破，温婉避开他的视线，心虚道，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顾衍冷笑出声，直接将她拽进了车里。
明明说了不准她再找借口进入顾家一步，可现在，顾衍却自己将她强行带回了顾家。
她反抗无效，只得再一遍提醒，“我们已经离婚了，顾衍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顾衍沉着脸，直接拽着她进了两人那四年共寝的婚房，才终于放开了她。
温婉被他再次带进这个熟悉的地方，强烈的压迫感涌上心头。
转头想跑，又被他扣住腰身拽到了床边。
温婉那双黑白分明眼里倒映着顾衍阴沉的脸，她惊惧的叫出声来，“顾衍！”
他越靠越近，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脸颊。
他死死盯着她的脸，正当她以为他要做点什么的时候，他拉开了床头的抽屉，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，丢在了她面前。
那是她走的匆忙，忘记带走的避孕药。
顾衍问，“现在，还要跟我装吗？”
心里的秘密被发现，温婉的脸色紧绷，不过很快就恢复镇定。
婚已经离了，他们没有关系了，她没有什么好怕的。
她破罐子破摔，索性坦白，“药是我买的，每次跟你同床我都会吃两片，因为我从来就没想过真的跟你在一起，更不想因为孩子牵扯不清。”
顾老爷子很希望温婉能够早点怀孕，给顾家添个子嗣。
结婚四年，虽然两人之间没感情，但该有的夫妻生活偶尔还是有的，然而温婉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。
所有人都以为没怀上是因为没缘分，没想到事实竟然是她在偷吃药。
顾衍沉沉的看了她许久，最后才缓缓吐出四个字来，“你不爱我？”
温婉的手紧紧攥着药瓶，摇了摇头，“结婚之前我跟你压根没接触过，为什么要喜欢你？”
“不喜欢，为什么要嫁给我？”
这个时候，她只能向他坦白，“为了钱。”
当年，妹妹温然被狐朋狗友欺骗惹了事，需要大笔钱善后，否则就得坐牢。“老爷子说，只要我嫁给你，成为顾太太，就不用因为这些事烦心，他会给我钱。”
顾衍阴恻恻的望着温婉白皙的脸，压抑着怒气，“所以，从领证那一刻起，你就计划好了未来，等着离婚了是么？”
温婉不想再牵扯不清下去，早死早超生，于是果断承认，“是。”
顾衍恶名昭彰，在商场手段雷厉，不时上财经新闻说搞垮了哪家企业，又时不时跟嫩模明星牵扯不清，上一上娱乐花边新闻，这样的男人，她本不想嫁的。
可她没得选。
她不能让温然坐牢。
所以，即便嫁给了顾衍，也从没想过长久。而是每天数着日子，等待解脱。
得到这样的答案，顾衍沉沉笑了，但那笑容可怖，看的温婉心惊肉跳。
这个女人果然骗了自己。
在她签离婚协议的那一霎，他甚至有过片刻的心软，现在看起来是多么愚蠢。
这女人果然是为了顾家的钱才跟他结婚。
可她竟然真的只是为了是顾家的钱才跟他结婚。
相处了四年，就差生个孩子了，换做别人早就对他死心塌地不愿放手了，温婉竟然对他这个人一点好感都没有，不仅盼着跟他离婚，甚至看他的眼神都是防备又厌恶的。
骄傲如顾衍，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嫌弃过、欺骗过？
顾衍暴怒，他用力捏着她的下颚，像是要将她的额骨捏碎，“温婉，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？”
他如狼般的视线灼的她心头微颤。
她咬了咬唇角，还没来得及开口，就听他俯身贴在她耳边说，“敢这么玩我的女人，你是第一个。你以为现在对我坦白，我就会能放过你？”
绝无可能。
